原文出自博客來「音樂瞭望台」

 

西方的武則天賽蜜拉米德

文-林伯杰

 

成者為王,敗者為寇,歷史總為得勝者說話,同時更有嚴重的重男輕女傾向,姑且不論默默無名的女人,往往只剩王氏、張婦、陳皇后之姓,即使如中國唯一女皇帝武則天這般成功的傑出女性,無奈亦被冠上野心與淫亂的定論。同樣的,西方歷史上的第一位女王賽蜜拉米絲(Semiramis),也擁有評價不一的論述。在瘋完中國連續劇《武媚娘傳奇》之後,因「大頭貼」看不清「史實」而覺得惆悵的朋友,可以接續認識這位來自亞述帝國的武則天。

擁有許多傳奇故事的亞述女王,約莫出生於西元前850年,名字在不同國家有不同的拼法,亞述謂之薩蜜拉姆(Samiram),希臘叫做賽蜜拉米絲,義大利稱為賽蜜拉米德(Semiramide)。大抵歐洲的藝術與文學,多採用西元一世紀古希臘歷史學者狄奧多羅斯(Diodorus Siculus)之說法:愛神阿芙柔黛蒂嫉妒人魚女神德珂托(Derceto)的美貌,使其發瘋愛上了亞述男人,生下一個女娃兒,因羞愧而遺棄,幸運地一群鴿子偷牛乳餵養,後來牧人撿到她,便取名為賽蜜拉米絲(即「鴿子養大的」之意)。

 

賽蜜拉米絲先嫁給巴比倫國王尼努斯(Ninus)的將領翁涅斯(Onnes),但尼努斯見識到她的美貌與智慧極為驚艷,不惜拿自己女兒與之換取,翁涅斯備受威脅下只能自縊身亡,賽蜜拉米絲旋即成為巴比倫王后。他們生了一個孩子尼亞斯(Ninyas),當尼努斯因為征戰箭傷身亡後,王后偽裝成自己的兒子模樣,繼續統治整個巴比倫國王,據說著名的空中花園就是她下令建造。希臘作家希羅多德(Herodotus)鉅作《歷史》中,認為幼發拉底河圍堤是她建造,並註記巴比倫大門亦刻鑄賽蜜拉米絲的名字。

 

 

早在亞歷山大統治歐亞非的五百年前,賽蜜拉米絲的戰功絲毫不讓鬚眉,她率軍攻打印度,更往非洲前進到衣索比亞,在埃及求神諭,預言當兒子尼亞斯反抗她時,即是死期將至。不過,有次當她梳髮整理到一半,將官稟告巴比倫叛變,怒氣沖沖的女王立刻拿起武器,率軍圍城一舉弭平。這段故事,從古巴比倫城的女王銅像,到現今許多美術館出現的畫作,皆留下賽蜜拉米絲聽到叛變時,造型是一邊髮辮一邊散亂的瞬間印象。

 

 

在亞述人的傳說中,倒對自己的女王不留情面。最經典的是說亞美尼亞國王阿拉(Ara)乃天下第一美男子,賽蜜拉米絲瘋狂迷戀他而要求結婚,但阿拉忠於妻子拒絕這項建議,於是女王發兵攻打,俘虜了阿拉。不知為何屬下弄錯旨意,殺死了阿拉,傷心的賽蜜拉米絲要求亞述諸神讓他復活,結果當阿拉甦醒,看見女王便說:「請妳別這樣,我真的承受不起」,從祭壇跳下撞地自殺。賽蜜拉米絲再次要求諸神復活,神怒曰:「凡人豈可死了又活活了又死,汝煩也不煩?」

 

 

更「令人髮指」的傳說,是說為了滿足賽蜜拉米絲的淫慾,她頒佈允許臣民可以在性事為所欲為的法令。女王還與自己的兒子尼亞斯通姦,由於擔心尼亞斯被其他宮女從床上偷走,她發明了可以上鎖的貞操帶,這種「工具」之後流傳到埃及與非洲。同時,賽蜜拉米絲也是「發明」太監的君王,史學家馬塞林(Ammianus Marcellinus)考證後認為「她是第一個閹割年青男子的古代女王。」

統治亞述王國長達近三十年的賽蜜拉米絲,最後被自己兒子尼亞斯殺死,據說是孩子長大已不堪母親的需索無度,又一說女王不斷召喚男人進宮滿足她的慾望,導致兒子懷恨報復。但後人為了美化或避諱,讓賽蜜拉米絲心灰意冷自動退位,化為鴿子飛上天庭。

 

 

賽蜜拉米絲的傳奇故事造就了後世許多創作的靈感來源,藝術家各取所需塑造他們心中的女王。《神曲》中,但丁在第二層地獄看到賽蜜拉米絲因為淫蕩而受罰;法國哲學家伏爾泰更為她寫下了一齣感天動地大悲劇;十九世紀義大利詩人巴利尼(Anton Giulio Barrili)下的註解令人疼惜她,「如果你認識賽蜜拉米德,你會說她是不幸的,而非罪惡的。沒有人愛這位女王,沒有人!她是孤寂的,她在遼闊帝國中是孤寂的,就像大海中的孤島。每個人都看見這位女王和她的慾望,卻沒有人愛這個女人。」

 

二十世紀初,巴黎曾推出一款以賽蜜拉米絲為名的香水,然而女王最精采的百變呈現,還是在歌劇世界裡。從1648年文藝復興時期義大利作曲家沙克拉提(Francesco Sacrati)的《在印度的賽蜜拉米德》問世,到1983年德國低限主義作曲家漢梅爾(Michael Hamel)的《賽蜜拉米絲》,三百多年來誕生了超過上百齣關於這位女王的歌劇。然而由於以神話傳奇為主的莊歌劇(Opera Seria)之式微,導致舞台上的賽蜜拉米德也隨之黯淡無光。如今知名度最高,僅剩下愛吃牛排的美聲歌劇大師羅西尼(Gioachino Rossini),他最後一部義大利莊歌劇《賽蜜拉米德》仍不斷地被傳唱。

 

近來炙手可熱的義大利次女高音安娜.邦妮塔蒂芭絲(Anna Bonitatibus)與德國古樂大廠deutsche harmonia mundi,合作錄製了「傳奇女王《賽蜜拉米德》」雙CD專輯,收錄了十四位作曲家心目中的女王音畫,包括拿坡里樂派大師波波拉(Nicola Porpora)為他心愛的徒弟、也是史上最著名閹人歌手法利內里(Farinelli)所寫的1724年《被認可的賽蜜拉米德》,還有許多巴洛克時期如卡達拉(Antonio Caldara)、約梅利(Niccolo Jommelli)之傑作。甚至素有「樂壇文抄公」的偉大作曲家韓德爾(George Handel),偷用他人音樂所寫的女王歌劇詠嘆調亦收錄於專輯中。

 

邦妮塔蒂芭絲賽不愧是當代最傑出的聲樂家之一,巴洛克時期不同作曲家的風格特徵,乃至十九世紀麥耶白爾(Giacomo Meyerbeer)之法語大歌劇、賈西亞(Manuel Garcia)之西班牙正歌劇,邦妮塔蒂芭絲透過音質與音色上的細膩變化,打造出賽蜜拉米絲的不同風貌,值得樂迷細細品味。

或許,考量到有人聽不慣西洋歌劇,唱片公司未來可找邦妮塔蒂芭絲重新演繹,翻唱中視1985年潘迎紫主演《武則天》電視劇主題曲,打造出屬於台灣版的賽蜜拉米絲:

「峨嵋聳參天

豐頰滿光華

氣宇非凡是慧根

亞述女王,賽蜜拉米絲

 

君臨天下威風凜凜

憔悴心事有誰知憐

問情何寄,淚濕石榴裙

看朱成碧,癡情無時盡

 

縱橫天下三十年

深宮迷離任憑添

兩面評價在人間

女中豪傑,賽蜜拉米絲」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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